Phantom
Will you still sing for me?
你學會如何把自己化妝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可從未學過該如何把自己偽裝成正常的樣子。
你至今仍然找不到那個在餐酒館縱火的那個犯人,只能看到赤紅的後腦。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哪個也擁有紅髮的背影,晃了晃腦袋想要緩一緩疼痛。
右臉依然很痛,鑽入骨髓。
不禁慶幸當初把卡洛琳拖出來之後就給了她後頸一下,敲昏了之後才衝進去抓貓。
還好當時漣因為有個棘手的客戶,忙著呢。
你把消息都壓下來了,唯一的破口是新聞──不過倒也沒問題,漣本來就不大看新聞。
姊姊的老友倒也乾脆的答應了下來,說是會拖延對方到卡洛琳至少能出院。
出了的神被醫生清喉嚨的聲音喚了回來。
當初也是你的主治,取下眼鏡的中年人蹙緊眉頭,伸手摸了摸你僅剩完好的左側臉頰。
「……你啊。」
止痛劑的劑量該緩緩減少了,你痛得有些恍惚,想起了許久之前和漣一起看的電影。
是在說什麼故事來著?十九世紀、巴黎歌劇院、一個燒傷的聲樂家,以及他心頭的摯愛。
不知是否是藥物的關係,你閉上了眼睛。
In sleep he sang to me, in dreams he came.
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很想聽聽戀人的聲音。
在你出院之後,你找了個面具。
卡洛琳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沒好氣的把你的面具扯了下來,看見了你的臉後頓了頓,把面具壓了回去。
「……外送給阿哲和小辰,你留下來給我打下手吧。」
在燒燬的廢墟裡,卡洛琳翻啊翻,找出了許久之前萬聖節瘟疫醫生的鳥嘴面具。
「接下來餐酒館就主打中世紀風格吧。」
你揚起了眉毛,按好了面具,揚起了笑容。
「妳是瘟疫醫生,那麼我是妳的什麼?」
卡洛琳翻了個白眼,戴上了面具後聲音悶悶的。
「閉嘴,魅影。去找你的禮帽和大衣,然後準備跟我一起重建這鬼地方。」
後來戀人也曾經來找你。
你不敢讓對方看看自己的側臉,
就只能按著面具,一手端著托盤,讓對方去找個位置坐下休息。
「你等等我哦?我很快就能找到空檔了。」
你看見季漣轉身去找了個角落,於是安心轉身讓卡洛琳去做點清爽的點心。
「……我不是你的神燈精靈。」
「是啊是啊,妳是我的摯友兼我的頂頭上司啊。」
戰戰兢兢。
你撐著下巴,地窖風格的裝潢讓內部看來晦暗不明,你希望這能讓漣看不清楚自己的臉。
對方似乎伸手想要把自己的面具拿下來,你稍稍往後退了點。
「別,等等還要繼續工作的,面具挺麻煩的就盡量別動到囉。」
謊話。卡爾恨不得把你早點踹出店,是你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就圖那點戴上面具的時間。面具也絕非不好戴,更該說最方便的就是這個部份了。
可卸除也是最困難的。被壓平卻依然醜陋不堪的樣貌,如同惡龍的逆鱗生長於斯。你原本以為酒瓶碎裂的底部已經足以讓自己醜惡不堪,卻沒想到火舌能造成更可怖的模樣。
滿佈舊疤的樣貌能夠被接受,那烈焰浴火呢?
不死鳥從火海重生成燦爛的樣子,你清楚明白自己只是被燒盡的渣滓。
恍然已成了魅影,迴身踏入十九世紀的幽深密室。
一步一顫,大張的掌心只求心上雲雀再喚一次自己的名。
Sing once again with me our strange duet, shall we?
你明白自己的臉會嚇壞人的。
舅舅光是看到你傷疤的一角,就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能回你一句顫抖的,「什麼時候?」
已經過了好久啦。你垂下眼,右眼有些朦朧。戴著面具不好戴眼鏡,你恍惚想起你跑了好幾間眼鏡行,也嚇壞了好幾個看見了你的臉的老闆。
你提起從冰箱幹來的水果酒,為戀人單手拉開易拉罐。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
「上次那部電影還沒看完吧?最近有點忙,可能沒辦法陪你看了哦,抱歉。」
謊話。你早就明白了結局,但是你恐慌、你害怕。貪婪的想再聽一次對方呼喚你的名字,如同每一個過去的親暱,卻也怕,怕漣如同克莉絲汀一樣,被你猙獰的傷疤嚇跑。你不想嚇壞對方,可是卻也徬徨束手,不知所措。
你突然聽見吧檯裡傳來了音樂,是你許久之前一時興起買的唱片機。就是這短短的恍神,你登時感到右臉一輕。
Sing, Sing for me once again.
Sing, my Angel of my life.
Would you be afraid of me?
來不及遮掩,醜陋的傷疤赤裸裸的展現在對方面前。急忙以手掌遮掩,你側過身蜷縮起來,懇求的語氣顫抖。
不要看、不要看這樣的我。唯獨不想要讓你看到這樣的我,這麼不堪而醜陋的我啊。
手掌被輕柔而不失強硬的推開,緊接著是溫柔如同每一個從前的輕吻,落在早已被燒得失去流淚能力的眼瞼。
「無論是怎麼樣子的阿柳,都一樣是川啊。」
啊啊。
漣,果然一直都是這麼溫柔的漣啊。
僅剩的淚腺是否總是更加發達,模糊了左側的視野。
Then I heard you sing:
My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here.
在對方退後的同時就明白了,於是,便猶豫著是否要伸手;正因為能夠明白他退後的理由,季漣更加不知道是否該去伸手。
這個世界,還想在他的身上刻上多少傷痕呢。
我為什麼、什麼都沒能做到呢。
我……
我還能做點什麼?
湧上喉間的情緒燃燒著胸口。
季漣咬牙,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的淚。如今對方已經十足脆弱,那自己是否該堅毅一些。他能看見面具下的恐懼,就如同每一次的共感,只不過,這次深入骨髓,刻進了心底。
於是他決定還是伸手去摘下對方的面具,留下一個吻,他開口,如果還會疼的話,我想幫你帶走這些疼痛,並輕舔了對方的傷痕幾下。
把對方的淚水也含入口中,有些鹹的味道,讓他不禁鼻酸。
「我心中的你未曾醜陋過。」
「你一直都有著最好看、最暖和——我最喜歡的笑容。」